开端
一
“真不敢相信，我们就要成为大学生了！”
“是啊。”
“话说，你决定好去哪所大学了吗？”
“还没完全确定。可能会是纽约大学吧。”
“真好啊，才女。不像我，完全没有选择权。谁要我就去哪儿！”
“说话真夸张。”
“才没有呢，我们的高岭之花，莉莉亚·诺曼小姐。高中四年被那么多人追求，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。你难道是无性恋吗？”
“怎么可能！我也有自己的理想型。”
“真的？快说说看！我们同学一场，告诉我吧，求你了！”
“好吧，让我想想……嗯，我希望他能超级喜欢我，甚至愿意为了我去杀人。”
“哇——太沉重了吧？！”
“开玩笑的啦。我的理想型才不告诉你呢。”
“你真讨厌！”
莉莉亚·诺曼，即将入读纽约大学，攻读化学和心理学双专业。新学期还有一周才开始，她决定提前适应环境，独自一人在纽约街头闲逛。对她来说，这个城市既熟悉又陌生。虽然小时候和父母来过几次，但那时的记忆早已模糊。如今，这座城市在她眼中充满魅力，同时也暗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。
正当她漫无目的地走着，一家超市映入眼帘。莉莉亚突然意识到，今天的晚餐还没有着落。她决定进去买些速食。尽管从小参加过不少夏令营，但长期独居还是头一次，一想到每天都要为做饭发愁，她就感到一阵头疼。
走出超市，莉莉亚手上提着满满的塑料袋，里面装着两盒速食意面、一袋面包、一瓶果酱和一盒鸡蛋，足够她未来几天的温饱了。她拿出手机看了看地图，发现这家超市是离她公寓最近的。她心想，以后这里就是她的“补给站”了。
五分钟后，莉莉亚走到公寓楼下，将沉甸甸的塑料袋放在门口楼梯旁的一堵矮墙上，稍作休息。她毕竟是个年轻女孩，这么多东西，提起来确实有些吃力。更何况，她的公寓在五楼，而且没有电梯。想到即将面对的“地狱”，她不禁感到一阵绝望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咬紧牙关，拽起袋子开始往上爬。
“加油！加油！”
...
“不行，果然还是不行！”莉莉亚内心哀嚎着，精疲力尽地蹲在三楼的过道里。她感觉自己一步都走不动了，后悔自己为什么一次性买了这么多东西。就在她心情复杂的时候，一声巨响打破了宁静。像是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，来自三楼B户。
“是家具倒了吗？”她心里想着，无意中瞥见B户的门竟然没有关，而是微微敞开着。她感到有些不安，这毕竟是纽约，这样敞着门很危险。但随即，一股莫名的好奇心战胜了担忧。她屏住呼吸，悄悄靠近，从门缝里往里张望。
屋内是整洁的木地板、花纹墙纸和摆放有序的家具，似乎没有什么异常。正当她觉得是自己多心，准备离开时，一道米黄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后。有人正站在门前！
“请问，你在做什么？”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。
“啊——！”莉莉亚被吓了一跳，慌乱中后退，却被脚下的购物袋绊倒，眼看就要摔倒在地。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。
幸运的是，开门的人反应迅速，上前一步，一只手扶住她的胳膊，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，稳住了她的身体。莉莉亚紧张地睁开眼睛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着麦浪般金色短发、灰紫色眼睛的陌生男子。他的脸庞精致端正，又带有一丝孩子气。他长得很好看。
对方松开她，用柔和的语气说道：“对不起，吓到你了。你没事吧？”
“应该是我道歉才对，鬼鬼祟祟的，真的很抱歉。”莉莉亚有些不好意思地抠着衣角，“我看到门敞着，以为发生了什么事，所以过来看了一下。”
“谢谢你的关心。我刚才搬东西，放下来之后忘记关门了，刚刚才发现。”那人尴尬地笑了笑。尽管如此，莉莉亚却觉得他的眼里并没有笑意，这让她感到一丝违和。
“那就好……我是莉莉亚·诺曼，纽约大学的学生，昨天刚搬到五楼A户。”莉莉亚调整好情绪，重新介绍自己。
“路易·席勒，我也是纽约大学的学生。你是新生吗？”
“是的！”
“我比你高一届。第一个学期可能会有点难适应，不过要加油哦。对了，那个袋子是你的吗？看起来挺沉的，我帮你提上去吧。”路易指了指地上的购物袋。
“...谢谢，那就麻烦你了！”莉莉亚感激地说道。
“没事的。”路易提起袋子，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单薄，但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。“以后要是需要搬重物，随时可以叫我，我比较擅长这个。”
莉莉亚盯着他的眼睛，总觉得这个人有些不一样。她见过不少帅哥，也曾被很多人追求，但路易身上那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，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。也许是自己想多了，她这样安慰自己。
互加了Instagram后，莉莉亚关上了门。她点亮手机屏幕，发现路易已经发来了打招呼的消息。她同样礼貌地回复了一句，然后顺手点开了路易的头像，查看他的帖子。里面都是些关于学业、生活和旅行的照片，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。莉莉亚感到一丝莫名的失望。她不明白，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这么大的兴趣？
二
今天是上课的第一天。莉莉亚因为提前踩过点，所以没有迷路或走错教室。第一堂课也顺利地结束了。她觉得大学和高中并没有太大区别，只是教室更宽敞了一些而已。一切都在平静而有序地进行着。
所有课程结束后，莉莉亚与新认识的朋友嘉斯明一同走出教学楼。嘉斯明·斯柯特和她一样是新生，主修心理学，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女孩。虽然两人今天才相识，却已感到十分投缘。
“莉莉亚，你住哪个公寓？”嘉斯明问道。
“xxx街的xxx。”莉莉亚回答。
“欸？那个地方稍微有点远吧？”
“嗯，没办法。我决定来纽约大学的时候已经太晚了，附近的公寓都租出去了。”
“那你可真惨。”嘉斯明表示同情。
就在她们边走边聊时，一个声音叫住了莉莉亚。是路易。
“下午好，你下课了？”路易友好地打招呼。
“是的。路易，这是嘉斯明。嘉斯明，这是路易。”莉莉亚为两人介绍。
“嘉斯明，很高兴认识你。”路易微笑着说。
“我也是！”嘉斯明回应道。
“今天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晚饭？我不小心买菜买多了。你们怎么说？”路易发出了邀请。
“好啊，我很乐意。”莉莉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“我...我就算了。今晚我要和家人一起吃饭。”嘉斯明有些遗憾地说道。
“是吗，那真可惜。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聚吧，嘉斯明。”路易礼貌地回应，“今天晚上见，莉莉亚。”
“嗯，今晚见。”莉莉亚应道。
路易随后从另一条路离开了。
“那个大帅哥怎么回事？！莉莉亚，你们很熟吗？”嘉斯明瞪大了眼睛，迫不及待地问道。
“嗯？也不是很熟吧？他是我的邻居，我们上周才认识。”莉莉亚有些不解。
“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欸。莉莉亚你怎么想？你有男朋友吗？”
“你太夸张了。他只是比较友善而已，大概对谁都这样吧？”莉莉亚不以为然地说道。
“莉莉亚，你太可怕了，对那样的帅哥居然能保持镇静...！话说，他的Instagram叫什么？我要关注他！”嘉斯明激动不已。
“你来了，快请进。我的芝士焗饭已经做好了。”路易听到门铃声，打开门，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迎接莉莉亚。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，莉莉亚提着一袋东西走进客厅。
“我带了苹果汁，直接放在餐桌上可以吗？”她问道。
“好的，放吧。”路易回答。
莉莉亚注意到，木质的餐桌被擦拭得一尘不染，四把椅子整齐地摆放着。远处，沙发上除了几个抱枕，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。整个房间干净得有些过分，像是一个样板间，完全没有生活的气息。
“今天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吗？”莉莉亚随口问道。
“嗯，我问了朋友，他们都有别的安排，来不了。”路易一边在开放式厨房忙碌，一边回答，“抱歉，一男一女是不是太奇怪了点？”
“怎么会呢，我一般不往那方面想。”莉莉亚诚实地回答，“需要我帮忙吗？”
“不用。我自己就行。你先坐着等一下吧。”
莉莉亚在餐椅上坐下，环顾四周。房间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，但这种极致的整洁反而让她感到一丝不安。她开始思考：路易是天生喜欢打扫，还是刻意为之？如果是刻意布置，那又是为了什么？为了展示给别人看？为了邀请客人？为了开派对？那样也太小题大做了。难道……是为了挑衅？希望客人能发现什么？
她注意到，卫生间的门敞开着，但卧室的门却紧闭。如果路易对自己的房间如此自信，应该不会介意展示卧室才对。难道是为了保护隐私？但这个房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，他似乎并不在意隐私。那么，唯一的解释就是——卧室里有不能见人的东西。
这个念头让莉莉亚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。她情不自禁地站起来，走向卧室，然后，轻轻地打开了门。
在灯光的照耀下，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——卧室的墙上贴满了人类尸体的照片。每一具尸体都从不同的角度、不同的距离被拍摄，有远景，也有特写。这些照片，只有凶手或者警方才能拥有。路易是哪一边，答案不言而喻。
莉莉亚身后的光线突然变暗了。她感到背后一阵寒意，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。
“莉莉亚，我不是说了，让你坐在那等着吗？”路易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温柔，而是充满了冰冷与压迫感。这才是他的真面目。
莉莉亚咽了咽口水，身体微微僵硬。她能感觉到一把锋利的刀刃正贴着她的侧腰。然而，就在这极度危险的时刻，莉莉亚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惧。
“太好了，我的直觉果然没错！”她猛地转过身，一把抱住了路易，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。“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？太棒了！我早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。太棒了！”
莉莉亚突如其来的反应让路易愣住了，他完全不知所措。为什么，为什么这个人不会感到恐惧？为什么她没有尖叫，没有逃跑？
“啊，放心吧，我是不会报警的。要是你被警察抓走了，我会很困扰的！”莉莉亚开心地说道。
一直以来，路易精心布置各种陷阱，吸引猎物上钩。他渴望被人理解和认同，想要有人对他的“作品”做出反应。然而，莉莉亚与那些被他杀害的人完全不同。她没有恐惧，没有逃避。为什么？难道她不是猎物？那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？路易心中涌起一个惊人的想法：难道，她就是自己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、那个能理解并认同自己的同类吗？在无数次精心设计的陷阱之后，他终于……等到了她？
“路易，”莉莉亚咽下口中的芝士焗饭，问道，“你杀过多少人？”尽管她刚刚经历了那样的场景，但她的语气听起来却出奇的平静。不得不说，路易做的饭确实很好吃。
“嗯……可以算六个吧？”路易用勺子搅拌着盘中的饭粒，漫不经心地回答。他显得心不在焉，似乎还在消化刚才发生的一切。这样的局面是他从未预料到的，也让他感到有些头疼。
“没有被警察怀疑过？”莉莉亚追问，仿佛在进行一场普通的采访。
“没有。我的目标都是流浪汉、妓女之类的底层人士。对他们的人际关系和行踪展开调查，想必很麻烦。”路易事不关己般地回答，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悔意。
“欸~~~那就不是仇杀了。”莉莉亚若有所思，“你为什么要杀人呢？”
“不知道。就是有那样的感觉吧。”路易停下了搅拌的动作，抬眼看着她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。
“你会想杀掉身边的朋友吗？”
“看情况吧，我刚才就想杀掉你。”路易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，但这次，莉莉亚没有感到一丝害怕。
“现在不想杀了吗？”
“嗯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莉莉亚好奇地追问。
“没有那个必要。”路易简单地回答，没有再做过多解释。
“这样啊。”莉莉亚不知道再说什么，只好转移话题，“你做的芝士焗饭很好吃。”
“谢谢，这是我的拿手好菜。”路易的表情柔和了一些。
“改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吧？虽然主菜做得一般般，但是我对烘焙很有自信！”莉莉亚提议道。
“好啊。”路易答应了，他脸上的笑容再次变得虚伪而客套。
莉莉亚注意到他的变化，心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。她停下筷子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才重新开口：“……你真的要放我走？”
“嗯，是啊。”路易的回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。
“你不怕我报警吗？”
“我觉得你不会。”
“路易，心这么大，很容易被骗的。”莉莉亚勾起嘴角，轻声说道，“话说回来，你的专业是什么？”
“生物学、社会学、人类学。”路易回答。
“三个主修吗？听起来好忙碌。”
“还好，我高中的时候拿了不少学分。”
“其实我也是。我还在想要不要加一门辅修。”
“试试社会学或者人类学吧，很有意思的。”路易推荐道。
“嗯，我会考虑一下。”莉莉亚点了点头。
餐桌上的气氛再度陷入沉默，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。它更像是一种试探，一种微妙的较量。莉莉亚放下餐具，十指交叉，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，凝视着路易，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。
“路易·席勒，”她慢慢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字字清晰，“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人呢？”
路易没有回答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。
莉莉亚继续说道，语气变得更加笃定：“你什么都不说，什么都不表示。但是却又一种强烈的、想要被别人知道的展示欲。”
路易依然保持沉默，但他的眼神已经变得警惕。
莉莉亚做出一个猜测，语调变得柔和了些：“等下，别生气哦，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。从认识你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了，路易你这个人，好像空荡荡的。你渴望被认同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路易的声音有些沙哑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莉莉亚没有理会他的反问，自顾自地继续：“想要被看见真正的你，害怕但是又不愿意表达，只能这样旁敲侧击。不论是死者、警察、还是报纸的读者，你想要被看见对吧？邀请别人做客的时候，努力地给出暗示，但是完全没有人回应，对吗？”
路易的身体微微僵硬，但脸上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。他没有否认，也没有承认。
“我可以看见的！”莉莉亚的声音里充满了自信，“心理学可是我从小到大的特长。”
莉莉亚·诺曼，以猎物的身姿出现，却是披着兽皮的别的什么。她的视线仿佛要贯穿自己，看透自己的五脏六腑。这样实在是……太棒了。
路易·席勒从座位上站起，向前探出身子，伸手触碰到了莉莉亚的嘴角。
“米饭，沾到嘴角上了。”他用拇指轻轻拂去饭粒。莉莉亚能够清楚地看到——他笑了。
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笑容，和之前所有的虚伪都不同。兴奋、欣喜、宽慰、恐惧、悲伤交织在一起，那是这个人发自内心的笑。
“谢谢。”莉莉亚轻轻地推开路易的手，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自己真的看透了他吗？她不知道。但她知道的是，从此时此刻起，她已经成为了路易·席勒生命中那个无可替代的知己。而路易，也从此时此刻，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她——好不容易遇到的知己。